第71章-《蜜芽的七十年代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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童韵默了几秒钟,突然大声道:“萧竞越,你走吧!你知道吗,我一直不喜欢你,我甚至让蜜芽儿远着你,因为我不喜欢你的出身,不喜欢你的父母,不喜欢你的家庭,我不喜欢让我的女儿和这样的人家有来往!”
“可是你帮过我。”
“我帮你是因为我伪善,我童韵是一个善良的好人,善良的好人不可能看着一个小男孩子受欺负挨饿而无动于衷,可是无论是谁,我都会帮!这就好像我看到刘燕儿要掉下去,就会去救她一样!这和你是谁无关,这和我不喜欢你也无关!无论怎么样,我就是不喜欢你!”
“那我也不会把你扔在这里。”
萧竞越的眼神倔强固执,他一把攥住童韵的胳膊,泛青的薄唇一字字地道:“婶,要死的话,我就陪你死在这里吧。无论如何,我不会一个人走出去!这和你是否讨厌我无关,我萧竞越绝对不会扔下一个对我有恩的长辈自己独自偷生!”
十四岁的少年,铁骨铮铮,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。
然而童韵在定定地望他片刻后,却是抬起手,给了他一巴掌。
“滚!你给我滚,我不需要你背着我上去!”
她嘶声低叫道:“如果你同情我可怜我,就活下去,走出去,帮我照顾下我的蜜芽儿吧。”
然而萧竞越却根本不为所动,他执着地望着童韵,之后弯下腰,伸出手,缓慢地说:“婶,我背你。”
冰冷的雪花打在他脸上,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,眼神也是如水一般的平静,可是他的动作却散发着不为所动的坚定。
他就是要将她背出去,绝对不会一个人走出去。
童韵默了一秒,之后突然捂嘴哭了。
“你还小,将来有大好前途,你——”
“如果我可以为了独活,把一个对我有恩的人扔在这里,那我就算有了大好前途,又能怎么样?”
他再次向她伸出手。
这是萧竞越的坚持,只有十四岁的萧竞越的坚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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蜜芽儿永远记得那一夜,格外的寒冷,她蜷缩在奶的怀里,依然感觉不到温暖。
她来到这个世界,第一个心心念念的人就是母亲,曾经她最眷恋的就是她的怀抱。
假如她有个三长两短,自己该怎么办?
这一刻忽然好恨,恨自己年幼无能,恨自己不能跑到深山里去寻找母亲。甚至在最阴暗的一刻,她自私地想,为什么娘要进山里去帮着救人呢,她如果自私点,不去救人,是不是就没事了?
家里大人都在外面忙着,牙狗和猪毛陪在蜜芽儿身边,一向爱和蜜芽儿争长短的牙狗突然哭了,拿出了他的五毛钱。
“蜜芽儿你别难过了,我把我的五毛钱送给你好不好?”
可是蜜芽儿没吭声,她听到了牙狗哥哥的安慰,却说不出话。
这一夜,对于蜜芽儿来说,注定是煎熬的一晚上。
一直到了半夜时分,没有表,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,突然间就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,还有人喊着:“小心点,快,先拿棉被裹上!”
蜜芽儿听到这声音,一下子从奶怀里蹦出去,撒丫子就往外跑。
她看到她爹背着她娘,弯着个腰,正往家里跑,她娘黑色的头发湿漉漉的,耷拉在她爹脖子那里。
“娘——”她赶紧让开道,跑回家,去拿大棉被,最厚的被子。
她娘很快就被放到了炕上,烧得暖和的炕,再裹上棉被。
大人忙活着,她又赶紧扑到厨房,找了半块姜,切碎了,放进锅里开始烧水。少顷她奶来了,拿来一个圆形瓷罐子,圆白的瓷罐子,上面是八仙过海的彩绘,里面装着红糖。
顾老太舀了好几大勺子的红糖放进锅里:“是竞越把你娘从山里寻到背出来的,两个人都成冰人儿了,刘美娟那人,肯定说家里没红糖,多煮点,赶紧让人给那边送过去。”
蜜芽儿原本在一手烧火,一手拉着风箱,现在听到这话,那攥着风箱把手的手便停顿了下。
“是竞越哥哥救了我娘?”
“是!”顾老太叹息:“竞越那孩子,他知道咱们大队出了事,竟然从雪山上爬回来了,公社里的人都没过来,他就过来了。一听说你娘那边被困了,二话不说跟着进山,这不是,几乎把自个儿的命搭进去,救了你娘!”
蜜芽儿重新开始拉风箱,风箱呼呼呼的,灶膛里的火苗跳跃,照得她眼前一片红。
不知怎么,就在这片红光中,她又想起那个孤高的背影,冷冷的,一个人站在夕阳下的坟堆里。
不知道过了多久,她听到自己说:“嗯,奶,那多煮点吧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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煮好了那红糖姜水后,顾老太先让陈秀云给童韵端过去一大海碗,之后把剩下的装到了一个搪瓷缸子里,张口叫唤猪毛:“猪毛把这个给隔壁你竞越哥哥送过去。腾出锅来,我得赶紧再熬点小米粥给他们,那个养胃。”
蜜芽儿听了,赶紧说:“奶我送过去吧。”
她刚才守着她娘,看她娘喝了红糖姜水后脸色好多了,她爹正在那里搂着她娘各种安慰呢,看起来是没啥事儿了。她不想叨扰她爹她娘,也不想当电灯泡,心里又担心着萧竞越,便想过去看看。
顾老太有些担心:“你还小,可别烫着手。”
其实蜜芽儿不小了,她八岁了,在其他人家,比如刘燕儿家,刘燕儿已经上山割草进厨房做饭了,只是家里宠着她,没怎么让她干过,平时也就帮着拉拉风箱烧烧火。
“奶,没事,这不是有搪瓷缸子嘛,再说又不远!”
顾老太抬头看看外面,因为今天大家伙陆陆续续从山里回来,又得忙着赶紧扒开雪看看救救庄稼,小孩子们也跟着出去帮忙了,家里真没人,只好道:“行,那你送过去,小心别烫到手啊!”
“知道的,奶,我会小心。”
蜜芽儿小心翼翼地捧起搪瓷缸子,慢慢地迈着步子,去了隔壁萧国栋家。
喊门后,是苦瓜过来开的门,他看了眼蜜芽儿手里的搪瓷缸子,纳闷地说:“你来干嘛?”
蜜芽儿都不太想搭理他,不过萧竞越在这里,她只好忍忍了:“你哥受了寒,我奶熬了红糖姜水,给他送过来。”
苦瓜有些意外:“我哥在西屋呢,刚躺下,胜利叔他们才走,你过来吧。”
蜜芽儿点头,随着苦瓜过去西屋。
谁知道刚走到门口,就听到正屋门开了,刘美娟出来了。
她一双眼儿盯着蜜芽儿手里:“干嘛呢,蜜芽儿,端着个茶缸子,里面啥好吃的?”
蜜芽儿笑了笑,只好再次重复道:“这是红糖姜水,我奶给竞越哥哥煮的,他受了寒,让他喝点。”
刘美娟一听笑了:“哪那么多事啊,外面下着雪,谁不是受寒呢,我这刚出去烧火做饭的,也受寒了,先端进来吧,我等下给竞越喝了。”
等下?
这话听着就不对,红糖姜水当然是趁热喝,哪有等下的道理。
蜜芽儿当然不乐意。
她收起笑,故意纳闷地道;“我竞越哥哥在你屋里睡吗?”
刘美娟听了,顿时一噎:“啥意思?”
萧竞越都十四岁了,这么大的男孩子,单独住个西屋,怎么可能和她一个屋睡,农村里这种瞎话可不能乱传。
蜜芽儿道:“不在你屋里睡,那干嘛送你屋!”
说完这个,一脸天真迷茫地端着搪瓷缸子,就要进西屋。
刘美娟不乐意了;“你这就是给我们家竞越送的,怎么了,我还不能碰了!”
旁边苦瓜看不过去了,他还挺喜欢他这个哥哥的。
别人知道萧竞越,就是那个年年考第一名的萧竞越是他大哥,都羡慕得很,只可惜大哥总是不回家,害得他不能和大哥说话亲近。
现在大哥都躺那里了,娘竟然还要贪大哥的红糖姜水。
于是他嚷嚷说:“娘,那是大哥的红糖姜水!是顾奶做给大哥的!不是做给你的!”
他这话可是说得又响亮又理直气壮,听得刘美娟顿时没话说,噎了半天,最后气得指着苦瓜的鼻子骂;“你这个吃里扒外的,你这个小没良心的,你说我这都是为了谁,为了谁!”
说着随手拿起门旁边的一个扫帚疙瘩就扔过来,只吓得苦瓜嗷呜一声赶紧满院子跑。
蜜芽儿根本没搭理这对母子怎么闹腾,直接捧着搪瓷缸子进来,进来后还用脚带上门了。
屋子里散发着一股发霉的味道,看起来这西屋平时是用来存放闲杂农具的,锄头铁锨什么的都在这里面搁着,左边靠墙的角落里还有几个大缸,估计存放点粮食什么的。
屋里的一张炕占据了半个房间,炕上也放着闲杂的笊篱盖子面盆还有已经缺腿的凳子,破旧的马扎,还有一个打着补丁的破包袱,里面不知道包着一堆杂七杂八的什么东西。
萧竞越就躺在这样一张炕上,不知道谁在这些杂物中扒出一个窝来安置他。他安静地躺在那里,两唇紧紧闭着,身上紧紧裹着老粗布蓝格子的被子。
蜜芽儿将搪瓷缸子放在旁边大缸的木盖子上,之后伸手摸了一把炕上,如她所料,那炕冰冷冰冷的,根本不可能有人烧过。
估计生产大队的人把他送回来安置好后,也就赶紧出去继续除雪了,以至于根本没人照料他。
就在这个时候,萧竞越的身子动了动。
她诧异地仰起脸,看向他,却和他看了个视线相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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